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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周末,我們?nèi)胰硕季墼谝黄鸪詧F圓飯,這個周末卻和以往不同,因為電視劇里一段粗獷的號子聲 “彎腰扛,那個,呼嗨,向前走,那個,呼嗨……”的響起,勾起了爸爸的回憶,帶回了30年前的木材生產(chǎn)現(xiàn)場。他喝了口小酒,給我們講起了在臨江林業(yè)局柳樹河林場工作時的故事。
1982年的日日夜夜又一次出現(xiàn)在眼前……。我的爸爸叫孫希革,當時在柳樹河林場線路隊工作,那年林場采伐任務(wù)重,缺少油伐鋸手,場領(lǐng)導就動員員工從事油鋸采伐工作。爸爸說:“那個時候,油伐作業(yè)非常危險,安全事故多,很多人不愿意干,幾乎沒有主動要求干的。我是第一個主動要求去干采伐的,之后還帶動了其他幾位工友一起干,因為這事兒,還受到了場領(lǐng)導的表場!”
為了這事兒,媽媽沒少埋怨他:“你說你干這活,讓我一天天為你提心吊擔的,生怕出點啥事兒,你說你圖個啥兒吧?”爸爸嘴里不說心里知道:“場子生產(chǎn)任務(wù)重,油伐這活也得有人干吧,領(lǐng)導讓我干就是信任我,這不也能多掙幾個嘛!一舉兩得多好??!”
爸爸回憶那段初到油伐隊伍的時候,深深地吸了口氣,說:“那真是拼了命學啊,隔行如隔山,什么都不會,可以說是一竅不通,那也得學好、用好。只有拼了!”一方面請教老師傅學經(jīng)驗,一方面自學。每天下班回到家,爸爸吃過飯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油鋸,將它一點點的拆開,對照著油鋸說明書仔細研究它的構(gòu)造,認真對每個部件檢查和清理重新組裝,再學著老師傅的技巧將鏈條銼鋒利。每次都搞得滿屋子汽油味兒,熏得媽媽直頭疼。也就是從那時,爸爸每天晚上吃過飯檢修油鋸成了一種習慣。爸爸說:“油鋸就像打仗時用的槍,只有將槍保養(yǎng)好,才能打勝仗!”
林場的冬天是木材生產(chǎn)的黃金季節(jié),但作業(yè)條件也是最苦的。天還沒亮, 爸爸從火炕上下來,摸黑拿過棉襖、棉褲穿在身上,肉皮子一貼上冰涼的褲面渾身一激靈,困意全無。熟練地扎好綁腿,用力勒一勒褲腰帶,借著外屋廚房里微弱的光,看看熟睡中的我,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。媽媽比爸爸起得早,已經(jīng)做好了早飯,白菜凍豆腐湯是爸爸最喜歡吃的,再加上些五花肥肉片子,味道美極了,連喝了3大碗,肚子溜圓,感覺飽了。因為爸爸工作要一天,中午不回來,媽媽每天都為他準備了中午吃的飯,飯盒里裝滿的都是爸爸愛吃的,爸爸說,想起那個時候,都會親媽媽一下,表達愛意,現(xiàn)在卻缺少了什么。媽媽狠狠地瞥了他一眼。臨走前,媽媽每次都給爸爸拿過兩個焦黃的大餅子放進棉襖的里兜,怕爸爸餓著。
80年代冬天真的很冷,現(xiàn)在冬天的冷和那個時候,根本沒法比。冰天雪地、陰風怒號,雪花打在臉上都隱隱作痛。
在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時間里,很多林場工人都像爸爸一樣走向山場,一個個像棕子似的,裹的嚴嚴實實的,頭上戴著柳條編得有兩個狗皮棉耳朵的安全帽,扛斧頭,拎著油鋸沿著上山的小路蹣跚前行。厚厚的積雪,擋著人們前行的道路,沒有路,大家就趟出一條路,一步一個腳印向山場晃著,不時地聊著一些笑話、趣事兒……聊著聊著就到了山場,天依然黑著,早上,東方剛剛出現(xiàn)冒紅的太陽時,這個時間老人稱它為“鬼齜牙”,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,我們大家分頭干開了,有拿著水壺去裝干凈的雪化了燒水喝,有用粗樹枝搭一個三腳架掛著水壺燒水,有的檢樹枝放在一堆,有人已經(jīng)在用樺樹皮點火了,一會兒火旺旺的,再加上大樹枝,水壺里還要不斷地加雪把水燒開。圍坐在火堆旁大伙兒嘻嘻哈哈的聊這兒聊那兒,等到天亮了就要開始干活了。組長分配完任務(wù),工人們開始忙了。油鋸、開山斧,采伐的采伐,打枝的打枝,歸楞的歸楞,整個山場都籠罩在鋸木頭和工人的號子聲中。
爸爸說:“別看伐木的活計簡單,它既是體力活,更是技術(shù)活。我進入油伐隊以后,跟著老師傅整整打了三個月下手,才能拿起油鋸伐木。伐木時,樹根離地表的距離不能超過三厘米,這是硬性規(guī)定。操作油鋸時,一定要緊貼地面,才能達到這個標準,稍微馬虎一點,就超了標準?!币话闱闆r下,兩名伐木工人為一組,一個負責伐樹,一個負責砍枝椏,分工協(xié)作。
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得冷,山場的積雪足以沒過膝蓋,有時甚至齊腰深。個個伐木工人從大腿到雙腳都長時間地在冰雪中浸泡,濕透的鞋和褲子在零下30攝氏度的寒風中結(jié)成了冰,凍得生硬。山里嗡嗡地油鋸聲此起彼伏,在整個山坡上回蕩;那“順山倒――”的吼聲震耳欲聾,接著便是轟然倒下的大樹濺起了霧似的雪花;我們的帽沿上、嘴角邊都凝上了白霜,這么說吧,比喻我們像圣誕老人粘滿了白胡子的臉都不為過,頭上冒著熱氣,臉上滾著熱汗,個個都不覺得冷。那份工作的熱情,吃得苦是現(xiàn)在少輩沒有的,也吃不了的。
在伐木過程中,伐木工人時刻面臨著各種危險,因此時時都要繃緊神經(jīng),保持高度的集中。有時候樹伐完了,卻沒有倒,從中間自已劈開了,本來要喊它往東邊倒,可它非得往西邊倒,你說你往哪邊躲吧?還有就是有的樹伐完了,啥毛病也不犯,可這樹就是立在原地不動,遇到這個情況,就得用桿子試著去處理它,讓它一邊倒,如果再不行就只有離開這個地方了。再有就是老人說的“邪樹”,采伐時當把樹伐倒時,樹倒1/3的位置,不動了,這個時候,老人說對付它可以用帽子,那個時候爸爸也是抱著試試的態(tài)度,順手扔了過去,剛好落在樹干上,還別說,真的有效,樹順著那個方向倒了下去,神了!
還記得那年,爸爸和他的同事們像以往一樣上山場伐木,離地面二三十公分的地方開始下鋸,鋸到大樹的一半之處左右,再換一個方向,一邊鋸到樹要倒下時發(fā)出口號大家注意啦“順山倒啦”......,兩人拿著斧鋸?fù)芭埽宦犚妵W啦一聲巨響,叭、叭大樹倒下來了。伐了一上午的樹了,大家都累了,也許是精神上有些放松了,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,爸爸和他的助手王剛叔叔放倒那棵樹時,突然遇到了倒向錯位的情況,爸爸發(fā)現(xiàn)的及時,急忙要跑出危險區(qū),可就在這時,爸爸看到王叔叔有點蒙了,沒有跑,無耐他跑回來拉王叔叔,剛拉王叔叔跑出幾步,那棵樹就倒在了王叔叔原先站著的位置,好險??!想想都后怕,如果再慢一步,那就砸到他了。危險度過了,這時也放松了神經(jīng),爸爸才感覺到右腳好痛,一看,一個樹叉子叉在上面,連棉鞋都穿透了,鮮血染紅了腳底的雪,剛才就是為救王叔叔心急,沒有感覺到,現(xiàn)在可好,痛死了,后來王叔叔背著爸爸下山處理的傷口。爸爸說:“那一次之后,每年下雨腳后跟那個位置都會癢癢的,也許是讓他回憶那段時光吧!”從那以后,爸爸也和王叔叔成為了鐵哥們。
“伐木時出意外的事情不少,一旦出事都是大事,輕則重傷重則沒了命,干的都是與閻王爺搶命的活兒?!卑职诌€記得,同一班的一位同事,被伐倒的一棵云杉砸斷了一條大腿,而有個別同事也在猝不及防的伐木過程中丟了性命。他說,當年在林場伐木時,最害怕聽到從山上傳來的呼救聲,一聽到“快來人啊”這樣的呼救,就意味著出事了。附近的伐木工人聽到后,都會趕緊放下手中的工具,拔腿往出事現(xiàn)場跑。
不過,在林區(qū)伐木時,時不時還能收獲“驚喜”。爸爸說,如果遇到山里下大雪,雪過之后,順著小腳印,有時會撿到兔子等野物,這樣一來,家里的伙食里就會多一些葷腥。不過,這樣的機會不多。
聽著爸爸回憶著在林場當油伐鋸手的故事,好像置身其中,當時山場紅火的場面歷歷在目,這就是我做油伐鋸手的爸爸。
說著說著,爸爸也有些醉了,睡著了。
(作者 孫強)